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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黄金年代-雉河往事 “老花结,真弓背,走来参加个八生产队,说句话,梨子放屁。”这是一段方言损人的顺口溜,随着一代人的去世,已经无??


父亲的黄金年代-雉河往事
“老花结,真弓背,走来参加个八生产队,说句话,梨子放屁。”这是一段方言损人的顺口溜,随着一代人的去世,已经无人提及,记得的人也极少了。我清楚地记得这段顺口溜是郭庆明老哥教我的,他和父亲同年出生嘻哈不严肃之人,唆使我当着郭西伍叔公的面大声念出来,郭西伍叔公拿着竹枝在田畻上追赶我,我像只小兔子一样在天畻上奔跑跳跃,每跑一段停下来对着他喊一遍,边喊边扭扭屁股,他跑的气喘吁吁,嘴里骂道:你这个捩眼崽,我要告诉你爸爸……
1970年的时候,父亲还只是个15岁出头的毛头小子,那时候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星潭中学还没钱英文停课,在政治特殊年代里中学象征性的知识教育是学习《毛主席语录》。无论各个阶层的男女老幼都流水线般地接受红色洗礼。爷爷郭西塔带领着这个大家庭在困境里栉风沐雨,这个从民国时代走过来的公子哥,历经人间沧桑。这一年,伯父郭邦寿要求分家,他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河北省国税局网站。家里需要劳动力挣工分,父亲无奈退学回家,从此走上父辈的道路——面朝黄土背朝天,家家户户庆丰年。
1970年,那个无比狂躁的年代,15岁的父亲挑起两只饭甑翻山越岭去王英公社修水库,从郭家垄上山,翻过紫荆山就是王英公社的地界。村民习惯把紫荆山称为大山尖,那里曾经是古代留下来的官道,沿途林深叶茂,一米多宽的石头台阶一级一级伸向白云深处。父亲挑着饭甑随行在一群大人后面,不久父亲就落单了,饭甑在石头台阶上磕磕碰碰全散架了,变成了一堆木片。父亲抽出随身携带的柴刀斫了一些毛竹,费了好一番功夫把散架的饭甑困起来挑在肩上继续赶路……
多年以后,父亲给我讲起他15岁时这件事,他说:当时一个人走在大山里,一些野兽的怪叫声不绝于耳,那个年代山里还有老虎出没,一个人心里没谱,有点害怕,只能不停地往前走啊走啊,希望能早点赶上那群大人。
这是父亲第一次行走在紫荆山上,后来在一条岔路口上父亲走错了路,一个人在大山里挑着散架的饭甑走了几个小时,直到下午才碰到个路人,父亲上前问路卢西西,那人说走错了,不过这里有条捷径可以去王英公社。父亲谢过指路人,朝捷径走去。太阳快下山时,碰到了上午那群人里的其中一个坐在路边等父亲。那群人走了几个小时才发现父亲没跟上来,派了一个人返回寻人,他没找到父亲,就坐在山脚下等。父亲被领到王英水库临时搭建的茅棚时天已经黑了断点吉他谱。茅棚有很多父亲熟悉的面孔,都是一个村的父老乡亲住在一起,父亲在人群中找块地铺和衣睡下,茅棚外北风凛冽,咆哮着那个贫穷的年代。
领袖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睡在茅棚里的这些人食不果腹,成为那个年代斗天斗地的炮灰。上头一个文件下来,这些饥肠辘辘的人们就要像工蚁一样,微不足道的个体组成一个整体,被安排在人间最前线、最苦处。
父亲说,15岁,初出茅庐,上工的时候没人愿意和他做搭档,苦力活,别人觉得和小孩一组会吃亏。那时候两人一辆手推车为一组,董翠婷负责推车运土和填土。父亲人生中的第一个搭档叫郭西伍,30岁出头,骨瘦如柴,驼背,干活使不上力,没人愿和他做搭档,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花结”,是虾的意思。最终一个毛头小孩,一个驼背的青年人,组成负负搭档,站在万人之间为共和国分忧解难。
按辈份父亲叫郭西伍为叔叔。郭西伍有个癖好——无论天寒地冻雪花飘飘抑或是蚊虫飞舞,他都是光着身子睡觉的。因为是大集体打地铺睡觉,大老爷光着身子走来走去的大煞风景。一次下大雪的晚上,大家准备睡觉了,几个乡亲作弄郭西伍,一个力大无穷的青壮年背靠背地把他反抱着锁住胳膊,正面几个人同时用斗笠对着郭西伍扇风。寒冬腊月鹅毛大雪,扇了十多分钟的风,郭西伍大病一场,从此再也不敢光身子睡觉了。
1971年,父亲16岁,半年的体力劳动练出一身扎实的肌肉,已经是一个干活的好手了。过了年,大家拾掇拾掇继续去王英公社修水库,新的一年从新分配搭档。这一年,大家抢着和父亲做搭档,因为他已经成长为一名健壮的劳动者了,浑身是劲。后来父亲还是选择和郭西伍一组,这个一路走过来的伙计。
1974年,父亲在排市后山修后山水库,他已经变成了一名技术工,年纪轻轻的玩起了炸药,让他引以为豪的是他参与贯通了后山水库的隧道。在打后山水库隧道时闹过一个小插曲,父亲拿着风钻机在山体里钻炮眼,突然风钻机的钻头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父亲心里咯噔一下,放下风钻机萌娘四海为家,拿根棍子从风钻机钻出的小孔里插进去,棍子碰到处竟是软绵绵了,富有弹性。父亲抽出棍子对工友说里面有条大蛇,吓得乡亲们都跑出了山体。乡亲们在隧道外等了好长时间,不见大蛇出来,有胆大者进去看没发现有异常,大家才重新进隧洞干活,后来挖到软绵绵之处原来是一块特殊的泥土划车女,恰到好处的湿润,让那块泥土富有弹性,大家虚惊一场,面面相觑。
1976年,随着伟大领袖的去世,十年文革闹剧画上句号,苍茫大地,满目疮痍。早请示,晚汇报停止了,人们突然惊醒:这些年喊得震天响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仅仅是为了自己在政治上争取一点正确的成份来获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后山水库建设接近尾声了,年轻的父亲已经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祁紫檀。
1977年,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都不了了之,该停工的停工,该平反的平反mc龙雨,社会回到正常状态。父亲继承祖业在阳新母亲河上成为渔民。郭氏祖先于明朝初期在富池长江口以打渔为生,半渔半农,极具特色的单桨渔船技术乘风破浪,划过滚滚而逝的历史洪流。
90年代初,经济时代来临,单靠打渔已经不能维持一家的生计,父亲从渔船上回到岸上,继续他十几岁学的技术活——和炸药为伍。父亲去黄石寻找生计,后在下陆区的采石场某到一份工作,采石场工作危险系不亚于煤矿的工作。腰上系着绳子,身上捆着炸药,悬挂在几十米的山体上打炮眼,填炸药,点燃炸药,然后从石壁上下到地面逃生。
90年代中期,一次父亲从黄石坐车回家,中巴车路过率洲养路班的时候他望了一眼车窗外的北山,看到一个很大的采石场。父亲再次回到黄石时辞去了工作,回到离家更近的率洲采石场。父亲找到采石场的吴老板毛遂自荐,用排炮技术换来采石场老板的赏识。所谓排炮,就是在悬崖峭壁上同时点燃4处以上爆破点,在炸药爆炸之前要从石壁上下来跑到安全点躲避,这项技术在电子雷管没发明出来以前是非常非常难办到的,需要考验操作者的工作经验和心理素质。
1996年,政府组织村民去阳新修防洪堤坝,因夏季发洪水,为了减少沿河洪水灾害,政府把阳新县一些湖泊的堤坝炸了分流洪水。1995年修堤坝时父亲出钱雇人修的,半个月时间修坝人员就回来了,父亲觉得再雇人修堤坝不划算,所以这次亲自去修堤坝。
1996年冬季天气恶劣,富河两岸的村民在阳新修筑防洪堤坝形成胶着状态,一个多月过去,堤坝还没修完工,湖上北风凛冽吴玫萱,村民缺衣少食,都无心恋战了。因修堤坝是义务工,吃喝拉撒睡全由个人承担,几万人的工地,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70年代修水库的热闹场景,形形色色的人都聚在一起,不乏有滥竽充数的。有一天,阮家堂姐夫在工地和人打架,后引起群体冲突,父亲带着本房叔侄去助威,把对方打了个人仰马翻。这是父亲人生中最后一次风光时刻,领导着几百人打群架。1981年郭成两姓宗族打群架,年轻的父亲正值当打之年,一股热血冲在最前头。父亲这代人,因国家时事之变导致这辈子都没有建树,空有一身力气萧希榆,沦为政策的试验品,成为红旗下牺牲最大的一代人,这辈子都败在了大时代的红色潮流里。
阳新防洪堤坝在年末来临时终于完工,沿河两岸村民都带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准备过年了。一天半夜,一个熟悉的男性声音叫门:邦晚哥,邦晚哥,邦晚哥在家吗?父亲睡得很熟,发出沉闷的鼾声。母亲对门外喊道:谁啊?敲门人答道:大嫂,我是阿薄啊。母亲起身开门,问阿薄夜访有什么事?突然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冲进来,跑进卧房把熟睡中的父亲拉起来,父亲惊醒,还来不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冰冷的手铐已经拷在了他那双手长满老茧的手上了,这个老实的农民鞠知延,大半生兢兢业业,虽然有时鲁莽行事,但血液里没有犯罪的基因。在微弱的灯光下,手铐发出刺眼锃亮的光芒。母亲扑倒抱住一个警察的大腿,企图把父亲从他们手中抢下来,几个警察蜂拥而上拉开母亲,父亲被押走了,母亲哭喊着冲出屋外,对站在黑暗里的阿薄喊道:阿薄啊阿薄,你这个亡绝崽,你这个薄情寡义的东西,你要招现世报啊。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看到母亲红肿着眼睛做了早饭,我们吃了早饭,她就匆匆出门了。上午时分,我才在邻居口中得知,夜里父亲被警察捉走了,一起被捉走的还有屋后两个堂哥,其中一个堂哥晚上电视不清晰,他出来扭动竹竿上的信号接收器,被警察逮个正着。另外一个堂哥当晚睡觉忘了锁门,阿薄一敲门,门随即而开,他也从睡梦中被捉走。
这次警察半夜突袭捉人起因是阳新修防洪堤坝群体斗殴事件引起,输方朝中有人,买通富水派出所,在年关之际给予对方一记沉重打击。在那贫穷的年月,山高皇帝远,信息闭塞,执法人员是极容易被买通的。父亲被捉走,母亲觉得整个天都塌下来了,到处奔走找关系搭救父亲。后来母亲在排市镇托关系找到富水派出所所长拜过把子的兄弟张有人,母亲在他面前如诉如泣,张有人答应和母亲一起去富水派出所走一趟。母亲在富水派出所的石头屋里看到了被羁押的父亲和几个堂哥。石头屋是当时派出所羁押犯罪嫌疑人的小黑屋,全用石头垒起来的,一个低矮的小门进去,四面墙只有一个通风口,大白天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像关宠物的小笼子。张有人和所长兄弟一番交涉,所长说是上头的意思,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放人也不是不可以,需要意思意思,人情礼节处处要打点。张有人把处罚金从2000元一人谈到1000元一人。
母亲千言万谢张有人,出了派出所到处去筹钱,那可是1996年的清贫时期,对于农民来说1000元不是小数目。当时80多岁的祖母瘫痪在床,剩下一口气吊着,大姐来年开春要出嫁,家里几个孩子要读书,父亲秋冬两季又去义务修了几个月的防洪堤坝,大半年时间整个家庭没有一分钱的收入,可谓是母老家贫子幼。母亲东奔西跑三天终于筹到了1000块钱,其中有500元是瞎眼外公出的,都是他奔走算命几毛钱几毛钱积累起来的。母亲坐着三轮车去富水镇,把还没焐热的钱交给了富水水陆派出所。
父亲再次回到家已是三天后的晚上,和张有人一起来的。母亲知道晚上父亲回家,可身上已经没有一分钱了,傍晚时分母亲去大桥铺的街市上赊来荤素菜和烟酒,晚上摆了满满一桌菜肴感谢张有人孟祥星。我在睡梦中被他们喝酒聊天的声音吵醒,爬起来走到堂前看着父亲正在敬张有人的酒,说着感谢的话语。
90年代后期,家乡有人投资开办产采石场,父亲回乡工作,最后在这个采石场上工作到退休。那个15岁踏上社会的毛头小子已经无影无踪了,只剩下一个身体发福的半老不老的农民,回首半生,半生飘零,沧海桑田,还没活出个人样,时不我待。
有人说:“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笠井亚由美,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秋凤梧。”
1997年6月下旬,祖母走完84年风雨人生,那年父亲42岁,他在率洲采石场赶回来的的车上,祖母断了气,因父亲没赶上最后一程,祖母断气后眼睛一直没闭上,当父亲走到祖母床头,声泪俱下,用手合上了祖母的双眼,祖母安详得像睡着了一样。
1999年9月上旬,祖父去世,这个从民国三年走到世纪之末的耄耋老人,虽然在红色潮流的恶风恶浪里稍有不顺,但其一生总体上算是福禄双全,熬过了一切苦难,拨开乌云见了青天。祖父子孙满堂,离世时却只有窗外一轮明月陪伴着他——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今晚的月色好美啊,八十六年,够了,赚了,族谱上将留下我厚重的一笔,拈花微笑,上路吧!
1999年,父亲44岁,父母的过世才真正预示着一个人长大成人,父亲已经变得沉默寡言,只有在喝酒的时候才放开嗓子说话。他已经记不起最后一次唱《山伯歌》是什么时候了,他想起那些意气风发的红色年代,站在山岗上唱着《山伯歌》,抡起锄头可以把整座山移平。在苦难的时候《山伯歌》可以当饭吃,可以当酒喝,可以慰藉自己遭遇的所有不公平。
新兴一本山海棠,男才女貌正相当,
十指尖尖如嫩笋,三寸金莲一样长,
哪个后生不思量。
千思想来万思量,无事不好进姐房,
假装口干讨水喝,假装头痛借生姜,
试姐贤良不贤良。
贤德姐来贤德娘,随手一摸三片姜,
头痛脑热从寒起,胡椒煎酒好药方。
我郎得病姐身上。
情哥说话真可怜,十指尖尖把郎牵,
单人一生无可靠,把姐当做半边天,
今夜特来把姐连。
可怜可怜真可怜,双脚跪在地埃尘,
把姐当做擎天柱,只想与姐同和谐,
不想情姐把心歪。
说声不连就不连,鸳鸯不靠这坵田,
拍着翅膀飞过岭,岭背就是大河边,
小小鱼儿有万千。
可怜可怜真可怜,十指尖尖把郎牵,
把姐当作芙蓉树,芙蓉树下洛阳桥,
情哥有意再来调。
揩干眼泪劝情哥,世上美女有好多,
妯娌面前要和顺,兄弟面前莫相争,
朵朵桃花共树生。
读了海棠和怀川,二人思情这儿般,
世世代代不能忘,读了二人这般情,
万古千秋永留名。
2001年,我用自己的叛逆战胜了父母的安排,背起双肩包离开了那个我生活了15年的桑梓之地,割舍亲情、友情和点点滴滴回忆,远赴他乡……正如父亲踏入社会的年纪。母亲常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2001年以后,我和父母就这样匆匆地分开生活了,极少打电话回家,生活给予他们的方式我已经无从了解……我乐观地看待这个世界,却不知后面人生道路的艰辛。
2005年,我在武汉,走在父亲年轻时走过的路上:司门口、大东门、阅马场、汉正街、宝庆巷、集家嘴、十三码头……我身无分文,夜宿在集家嘴码头的长途班车里,卷缩在狭窄的卧铺上,思绪疯涨起来。回想起这些漂泊的青春年华,想起多年不见的同学和小伙伴们,想起父亲曾经跟我讲起他在武汉挑扁担的一段经历:有一天,我站在路边等待雇主招揽脚夫异界魔君,突然看见一包散落的花生米,塑料包装袋里剩下一些,大部分散落在地上,我想把它们捡起来,我太想吃那些花生米了,但是我不好意思弯腰毛楚玉,大约经历了两分钟的内心斗争,那简直就跟两个钟头一样长,最终我还是弯下了腰鬼面夫君,迅速把散落的花生米拢到一起,捧着,跑开,我钻进汉正街的狭窄的小巷子里,绕了几个弯,从宝庆巷出来走到十三码头,就像特务摆脱盯梢的一样,确定没人注意我,才坐在汉江边上战战兢兢地吃起来……”
2018年6月17日 父亲节








2016年5月北京


2017年12月深圳

2007年深圳 和父亲合影

全文详见:https://www.p66p.cn/263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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